云旭阳的父亲拿着儿子的遗照泣不成声。(资料图)
“神医”,有出名的,像胡万林、张悟本,他们依次粉墨登场,又轰然倒下,而神医的江湖里,更多的是尚不知名的。
为什么“神医”屡出不绝?人们之所以会对胡万林、张悟本等奉若“神医”,究其原因是什么?
正如国内科学史研究权威、上海交通大学教授江晓原所说:“‘神医’现象,暴露了很多时下医学界的现实问题,我们需要转而向传统智慧学习,建立一种更加尊重患者的医疗制度和医疗模式。”
本报深度记者 寇润涛
实习生 王喆昱
“神医”误人
8月31日下午四五点,洛阳新安县龙潭大峡谷景区的农家宾馆内,三楼传出一阵阵呕吐声,声音很大。
22岁的云旭阳已经蹲在厕所里,翻江倒海地吐了很长时间。最后,厕所被呕吐物堵塞,水流满地。倒在地上的云旭阳虽经抢救,依然没能醒过来。
出事之前,云旭阳刚喝了“神医”胡万林的“五味汤”,而他此行正是为了拜求胡万林赐教,却稀里糊涂地死在了“神医”的秘方下。
胡万林只有小学文化,上世纪90年代鼓吹“自然运动健康疗法”,名噪一时。后来由于“治疗”中大剂量使用芒硝,接连致河南省漯河市长刘法民及另一名患者何素云死亡,2000年9月,胡万林因非法行医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。
没想到,胡万林不仅在2011年提前出狱,并且重操旧业,此次出现在洛阳,就是参加“神医”徒弟们组织的“中医研讨会”。
出狱才600天,再次闹出人命,胡万林又被抓了起来。
不过,云旭阳死了,却似乎不妨害徒弟们对胡万林的疗法倍加推崇。更难解的是,胡万林被抓,丝毫没倾覆神医的市场。
在千里之外的济南,一位号称用大石头、小推车治疗偏瘫的“神医”老张就打开了自己的市场。“能治偏瘫,身体衰弱的能治得强壮了,这都是我自己悟的,因为我找到病理了。”指着身边一块块百斤重的大石头和自制的小推车,老张大言不惭。
60多岁的老张是一名退休工人,经常拿着一张技工证,打着推拿、按摩的幌子来给人治病,他曾拍着胸脯说:“偏瘫不能动的来十个,坐轮椅的来十个,病越重、越治不了的,来找我,我接着就能治。”
这在专业医师眼里完全经不起推敲,不过也有少许道理在里面。济南市中医院针灸科副主任医师万红棉说:“车轮在身上滚,对经络有一定的刺激作用,但是治疗偏瘫肯定不可靠。”
面对质疑,老张说有自己治好的病人可以作证,但自始至终一位也没找到。找不到证人,他就躲了起来,在电话中辩称:“我在外地,很忙,我现在已经是张神医了。”显然,等风声过了,他还要回来。
医学的局限
这让人想起号称“不开刀、不吃药,一双手就能治瘫痪”的神医李培刚,在引来铺天盖地的质疑后,仅7天就销声匿迹了。
当然,“中国食疗第一人”张悟本、“治癌世家”刘弘章……他们也无不风光过,然后又轰然倒下。
他们大红大紫的背后,隐藏着一系列幕后推手。1998年出版的《发现黄帝内经》,将胡万林包装成包治百病的神仙;2006年,《刘太医谈养生》热销,书中刘弘章自称明代太医后裔,有治疗癌症的祖传秘方:“癌症就是个血包,就像是痔疮,喝牛蹄筋汤就能够控制住”;2009年,《把吃出来的病吃回去》让张悟本红遍全国,而他只是个下岗的纺织厂工人。
除了有人包装,国内科学史研究权威、上海交通大学教授江晓原还分析,现代人不断增加对中医知识的渴盼和需求,这让伪科学伪中医攻入公众意识几乎不需要门槛。
人们之所以对胡万林、张悟本等奉若“神医”,江晓原说,因为现代科学对于解决很多人类的问题都是无能为力的,尤其是医学。
江晓原分析说,神医为什么能钻空子?比如肿瘤,事实上现在很多人根本不愿意接受化疗,认为那是一条死路,就连肿瘤医生自己也不信赖。老百姓觉得即使化疗也是死路一条,其实只需要有人说一句“不会死”。胡万林、张悟本们就是说这句话的人。“他有安慰剂在里面,所以他会火。这就是迎合了社会的心理。但是,现代医学会严肃地用科学告诉你,你只能吃药,而且吃到倾家荡产,最后也不能好。你说你信谁?我当然也信绿豆理论。”
“科学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,尤其是医学,这需要告诉大众。比如对于腰椎间盘突出,有些西医提倡你一疼痛就去做手术,中医则提供了很多并不需要手术,但又可以减轻痛苦的方式,那么老百姓何乐而不为?”江晓原说。
他认为,胡万林、张悟本不难揭露,只要查一下学历和资质就行,但谁来告诉人们医学能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,则是一场革命。现代医学需要面对自己并不是万能的这个事实,并且忠诚地告诉百姓,而不是沦为药物和手术器械商的工具。
“‘神医’现象,暴露了很多时下医学界的现实问题。按照剑桥医学史所述,今天是医学受到人们最多诟病的时刻,我们的方向是转而向传统智慧去学习,就是建立起一种更加尊重患者的医疗制度和医疗模式。”江晓原说。
中医培训乱象
无一例外,神医都打着中医的幌子,因为有别于西医,中医有自身的特点。
死去的云旭阳曾在郑州黄河科技大学读建筑,大二时突然退学去学针灸。他告诉父亲,同学崴伤了脚,去多家医院没看好,找中医大夫扎了几针,脚就好了,让他感到很神奇。
不过云旭阳并没有去接受系统的中医学习,他只是买书自学,或者在网上向中医爱好者请教。
正是在网上,云旭阳认识了自称针灸大师,在武汉卖小吃也无行医资格的陈永康,还花了2000元钱向他学艺。
“学成归来”后,“先给他两个姨扎,俩姨都疼得受不了。”云旭阳的母亲说,她劝儿子“这不是正道”,但儿子不听。
还是通过网络,云旭阳搭上了胡万林这条线,并为他的“自然疗法”倾倒,执意参加他的“中医研讨会”,并预测自己的医术将会短时间得到飞速提升。
在网络论坛里,各类“中医培训班”、中医论坛层出不穷,陈永康就说,“像我这样的人,根本没资格去上正规的中医学校,但在网络上却能很方便地获取中医知识。”
不过,在北京中医药大学博士乔勇(化名)看来,网上很多中医培训班,长则一星期,短则两天,根本连中医的皮毛都学不到。
据他观察,网络上的很多中医研究者也几乎没有正规学过中医,自立门派者多,内容颇为芜杂,甚至相互矛盾,业余的中医爱好者只能凭自己判断来筛选所学知识,往往不得其道,“自以为在某一方面有所发现,有所成就,其实已经走向了错误的道路。”
谈到中医学习,山东中医药大学副教授马鑫讲述了自己的学医经历。他说,自己大学时师从著名中医药学家周凤梧教授,周凤梧教导他:“医学是科学,中医西医皆以治疗人类疾病为目的,原不应有什么国界。中国医学历史悠久,由于其独特的历史原因,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医学流派,不仅有其独特的理论体系,也有独特的药物和技术,是一门科学!”
马鑫苦学中医学经典,毕业后,他被指派到中医门诊部、药房又学习了两年。在这两年里,马鑫上午随知名教授门诊,聆听“山东中医各家学说”,下午到药房随老药师学习中药,从药物学基源到药品鉴定、中药炮制,从处方调剂到中药制剂,从生药到饮片,认药、制药、提戥、包药都是由中医老专家教授。
白天门诊药房转下来,晚上马鑫还带着一天的疑问到周凤梧家中请教,“如片姜黄与硬姜黄有什么不同,节菖蒲与石菖蒲的鉴别使用要点,贝母分哪几类、在应用方面有哪些区别,对于很多有争议的问题都能在老师那里得到精确的答复。”
“学中医师承最为重要,一旦遇有疑难,必须请高人指点,方能恍然有悟。”马鑫说,学习中医,在学中干,在干中学,时刻准备请教,这样日积月累,才能入门。
生在中医世家,乔勇也认为:“中医注重系统性、整体性,学习中医必须打好基础,仅通过培训班临时抱佛脚,对其中一项一知半解后就给人治病,那是害己害人!”